蘇餘音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，他有耐心地聽著徐亮提起班上同學們各自的經歷。徐亮身邊的酒瓶子積累了五六個，卻始終沒有提到D這個人。蘇餘音見他收住了話頭，主動問道：“我在這裏讀書的時間短，好多同學的樣子都記不起來了，有沒有畢業照可以給我看看？我自己去洗出來，留作紀念。”

“有啊，怎麽沒有？”徐亮嘴裏噴著酒氣，動作遲緩地掏出身上的手機。“前天同學聚會，我還專門拍了一張在手機上，方便大家懷舊。你要是早兩天來，還可以和他們一起聚聚。”

同學聚會？蘇餘音幾乎要跳起來，他想追問徐亮同學聚會上有沒有D出現過，但按捺住了。徐亮把手機遞給他看，上面的臉龐都稚嫩著，蘇餘音心狂跳著，一眼就認出了左下角站著的女孩。穿了一件幹幹凈凈的白襯衣，嘴唇微微抿著，紮著雙馬尾。

的確是她沒錯。“同學聚會，她也來參加了嗎？”蘇餘音裝作不經意地問道。

“她？你是說林忍冬嗎？她不會來的。這也是個怪人，哎，說起來，她還是你帶進咱們班的。這些年你和她還有聯系嗎？”

林忍冬。蘇餘音重覆了一遍這個名字，直覺得一股清寒之意撲面而來。在娛樂圈，人人都叫她D，或者她的藝名林熙丹。即使資料上寫過這個名字，也被人遺忘掉了。

“她是我帶進班的？”蘇餘音記得之前提及D的身世時，說她是被拐賣的，後來被養父收養，養父死了之後，她成為了孤兒。

“是啊，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。她那個時候進班級的時候怯生生的，多依賴你啊。可惜你沒多久就走了，她本來就不說話，更加和我們班上的人沒有什麽交流了。後來，我也沒有見過她了。”

“是嗎？那你知道她家在哪裏嗎？”

徐亮皺眉想了一會兒，說：“我記得好像是在河邊上。她後來成了孤兒，原來的家估計沒住了吧？她住福利院的。”

“畢業後你都沒見過她了？”

“是啊，咱們這小地方，散個步都能遇見不少熟人。就奇了怪了，從來沒遇見過她。也許她從此就走了，沒有再回來過吧。反正這裏也沒有什麽她掛念的人了，回來沒什麽意思的。”徐亮說著打了個酒嗝。

“你喝醉了，我送你回去吧？”蘇餘音叫了個車把徐亮送到他家。徐亮說話有些不清醒了，嘟嘟囔囔地報了家裏的地址。蘇餘音怕出什麽事，一路護著他到了他家門口。

門一開，裏面是個面容溫柔的女人。看到徐亮醉醺醺的，面有不悅，把他扶進去了，又跟蘇餘音道謝。說到一半又停下來，仔細打量蘇餘音，說：“你是蘇餘音？”

原來徐亮的老婆也是同班同學。蘇餘音與他們同班半載，無奈實在是顏值出眾，在眾人記憶裏留下了深刻的一筆。她要蘇餘音進去喝茶，蘇餘音婉言拒絕了。

離開徐亮的家，蘇餘音手機備忘錄裏多了兩個地址。一個是林忍冬養父當年在河邊的家，一個是林忍冬待過的福利院。

可惜現在已經太晚了，蘇餘音決定第二天一早去看看。

河邊的房子荒廢已久，它沿河而建，底層的柱子就支在水邊，旁邊都是枯黃的雜草。根本沒人住在這裏。

有人騎著三輪車經過，見這個廢棄的房子裏竟然有個人在那裏，“你誰啊？”

“請問，這裏有人住嗎？”

那個人笑了，說：“你覺得這裏有人住嗎？那個老頭子死了之後，就沒人了。”

“他不是有個女兒？”

“什麽女兒？哦，你是說那個小女孩？他從外面騙回來的。早就走了。”

蘇餘音又去了福利院，不想福利院的院長還認識他。“你是那個男孩？帶忍冬來的人。”

蘇餘音沒想到在這裏竟然還有那麽多人記得他。他姑且點點頭，禮貌問道：“請問，忍冬最近回來過嗎？”

“沒有。”院長搖搖頭，“她很多年不回來了。忍冬命好，那個時候福利院都快經營不下去了，她忽然找到親生父親了，得了一大筆錢，終於把福利院維持下來了。後面她也一直給福利院打錢，你看這麽多孩子，總算是能夠一直持續下去。”

親生父親？對了，在林忍冬編造的身世裏，她是富商流落在外的女兒，的確是存在這麽一個角色。但現實裏，她不過是被雲澤操控的工具人。

這筆錢，大概率是雲澤給的。

“那她最近給您打過錢嗎？”蘇餘音問道。

“有，就前幾天剛剛打過。”院長回憶道。

五天後，蘇餘音離開了這裏。他沒能顧找到林忍冬，只能憑著院長提供的轉賬信息去尋找。地點就在他所在的城市。

“老板，粉絲們一直在催更red的獨家專訪。”蘇餘音回到公司，朱程程便過來匯報。

“登聲明，D是註定要缺席的，相信粉絲們能夠理解。R和E那邊我來聯系，你通知各部門做好準備。”蘇餘音吩咐道。

“好的，老板。”

R和E那邊沒什麽問題，E的綜藝錄制告一段落，正好可以有檔期。R從學校請了假回來。

蘇餘音的公司給R和E拍攝了一組十分亮眼的雜志圖，配上網友投票選出來的三十個最想問問題，最後附上R和E的個人小作文。

可以預料，這期雜志一經投放，絕對會牢牢占據銷售榜榜首的位置。

蘇餘音打算等E專訪結束的時候找她聊一聊D的事情。他去了一趟忍冬的故鄉，卻發現她沒有任何親近的人。最親密的，大概會是她共事多年的隊友。

相似的命運和朝夕相處。E對忍冬的信任感，肉眼可見。

朱程程抱著一疊文件過來，對著蘇餘音耳語了兩句。蘇餘音點點頭，接著朱程程帶著沈知夏走了過來。

E已經透過透明的玻璃門看到了外面的一切。她認得沈知夏。沈知夏來了之後，蘇餘音和她交談了兩句，把她帶到一旁蘇餘音的辦公室去了。

那天的計劃，如果沒有沈知夏的推波助瀾，或許也沒有這麽順利。沈知夏眼睛裏的愛慕，沒人看不見。

E集中註意力把專訪的問題回答了，大步走到蘇餘音的辦公室外。朱程程守在門口，詫異問道：“E，請問你有什麽事嗎？”

E無法窺見屋內的情形，她說道：“我想見一下蘇總，不知道蘇總現在有空嗎？”

“您稍等，我進去請示一下。”朱程程敲門進去。打開門的一瞬間，E看見沈知夏在給蘇餘音整理領帶。門很快被合上，她沒有看見蘇餘音後退的動作。

“老板請您進去。”朱程程說道。門從裏面被打開，沈知夏走了出來，她踩著高跟鞋，看向E，眼神裏帶著幾分審視的意味。隨即點點頭，朝著E示意，離開了這裏。

蘇餘音安然坐在辦公桌前，全然看不出什麽暧昧的氛圍。

“你找我有事嗎？”蘇餘音說道，“我正想找你談談D的事情。”

“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一直執著於D的事。她對你來說，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。現在，專訪的事情解決了，你的身邊又不乏紅顏知己，那麽糾結D的事情還有什麽意義？”

蘇餘音不解：“什麽紅顏知己？我是想問問你，知不知道D一直在給福利院打錢的事。院長和我說，她前幾天還收到了一筆錢款，是江臨支行匯出的。這是不是說明，D還在這座城市裏，沒有離開？我想我們可以試著找到她。”

“我說得不夠清楚嗎？找到D對你而言，沒有任何意義。不要再找她了，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就可以。”E的語氣突然變得生硬起來。

“難道你知道她的下落？能不能請你告訴我，我找她有很重要的事需要確認。”蘇餘音說道。

“我不知道，就算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你。因為你這個人，冷漠又健忘，只會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別人。你想找到她，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一時興起。”E站了起來，想居高臨下地看向蘇餘音，從氣勢上壓制他。

蘇餘音坐著，始終以一種迷茫而困惑的姿態面向她。

他的確沒有明白為什麽E變得如此尖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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